二十四
巧遇咖啡厅的生意渐渐好起来。秋天,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。花园里的葡萄廊,
垂下一串串紫色青色的葡萄,诱人垂涎。雪子抓住这种特色,让大胖在水泥市道摆
上圆桌、椅子,开办茶座。天气凉爽,却没有寒意,坐在葡萄架下,欣赏花园中的
菊花、月季,幽淡的芬芳扑面而来,确实是大城市里难得的享受。客人想吃葡萄,
仰起脸来挑拣,随便用手一指,就可以用极便宜的价钱买到一串刚摘下的葡萄。康
泰路的年轻人开始喜欢这个咖啡厅了,不出雪子所料,姑娘小伙子都把“巧遇”挂
在嘴上,很为其中的隐喻得意。大胖还按雪子的吩咐,把一串串葡萄大小的彩灯编
织在藤蔓之间,风吹叶摇,七彩灯光若明若暗,更渲染出隐密、幽雅的气氛。
有些客人已经成了常客。比如上次吃了女人一记耳光的瘦长男子,每天傍晚都
来坐坐,只喝一杯啤酒。他照样神秘莫测,穿着那件盖世太保风衣,但时间长了可
以看出他是一个不幸的家伙。他好像在等待一位永远不会出现的姑娘,因而只好永
远孤独。还有两个年轻人,与这个电线杆子似的男人十分熟悉,也常常来喝咖啡。
他们一坐下就高谈阔论,满口历史、文学,一人一副眼镜更证明他们的文人身份。
但是,他们和电线杆男人坐在一起时,却滔滔不绝地讨论着国债期货,其内行程度
完全像一伙期货公司的经纪人。大胖按捺不住好奇心,上前索要名片。两个文人都
说没带,只有电线杆子默默递上一张名片,上面写着“谷其隆”三个字,头衔是
“鸿远期货公司客户主任”。大胖迷惑地问:“期货比邮票还发财吗?……”
还有两位常客,林鹤要是看见一定会起疑心的。因为他们发现林鹤来到咖啡厅,
总要匆匆离去。并且,他们讲着一口东北话!这两个人走在一起,用骆驼和山羊来
比喻,是最正确不过的了。一个身高一米八五,且肥胖粗壮;另一位至多一米六八,
却枯瘦如柴,病恹恹的脸上挂着一把胡须。他们一来就钻进里面那间小厅,这是大
胖兄弟小时的卧室,现在隔成两间小包房。包房有窗,窗外是顾阿婆经常坐着择菜
的南道。最近一段日子,他们每隔三天来一次,而且不知怎么和阿里拉上了关系。
这个拳击家也变得心怀叵测起来,背着人溜进包房,嘀嘀咕咕一说就是半天。山羊
和骆驼酒量惊人,二十四听一箱的青岛啤酒,一下子要服务员扛两箱去,不用多久
就喝完了。喝过酒,他们的眼睛发红,好像泛起血光,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!但是,
他们从不闹事,喝完酒就悄悄地走了。
小楼内部也出现了怪异情况。保镖阿里老是和司机金虎过不去。吃饭时,阿里
捡出一块肥肉往金虎碗里丢,哈哈地笑着说:乡下人需要营养。驼子脸涨红了,顾
阿婆及时地瞥他一眼,他只好傻乎乎地把肥肉咽了下去。阿里还喜欢唱一种苏北小
调,都是上海人编出来污蔑“江北人”的。金虎擦洗汽车,阿里就在旁边转来转去,
一边用手触摸汽车曾被撞过的部位,一边不三不四地哼唱:“现在的江北人,真是
不得了,香烟夹夹头摇摇……”最叫金虎不能忍受的是,阿里摆好拳击架式在他面
前跳跃,左一拳右一拳贴着他耳边打过,嘴里还问:“听见风声没有?风大不大?”
金虎吼道:“走开!”阿里啧啧地道:“还蛮凶的,怎么?想做做我的拳击靶子?”
阿里欺侮金虎,不仅仅出于上海人的轻薄,这里面另有原因。有一次,阿里在
小包房跟两个东北人说话,无意间从窗户探出头去,发现金虎正在窗台下偷听!阿
里刚刚拿了山羊给他的二百元小费,这事情肯定被金虎听了去。他一时发作不得,
把这口气憋在心里。因此阿里就变着花样报复金虎。但是,金虎似乎并不怕他,眼
神里流露出蔑视,而且照样不露声色地监视着阿里。这位拳击家,这位自以为聪明
的上海人,再也忍不住了,他决定找个机会狠狠教训驼子一顿!
冲突终于爆发了。林鹤从刘书记家回来,大病一场,四十度的高烧发了两天。
这期间,山羊和骆驼又来了。阿里故意钻进包房,又迅速地退出来,躲在房子拐角
处,等待金虎来偷听。果然,金虎从厨房后门钻出,贴墙跟溜到东北人的窗下,像
一只狸猫蹲在那里。阿里以运动员的敏捷,无声无息地靠近金虎,想用开玩笑的方
式给他后脑勺重重一拳。然而,拳头已经挨到金虎的脑袋了,金虎略微低低头,那
一拳便落了空。同时,金虎往后一滚,皮球似地从阿里脚边滚开。
“贼骨头!”阿里咬牙切齿地骂道。
“吃里扒外!”金虎毫不示弱地回敬一句。
二人互相怒视着,目光凶狠,缓缓移动的脚步,显示出双方都是打斗的行家里
手。阿里抢先进攻,他迅速准确地打出一套组合拳,完全不是平时耍弄的花架子,
很有一个拳击冠军的威风。但是,金虎忽然不见了!阿里一低头,只见金虎驼背着
地,四肢朝天,像一只陀螺滴溜溜地旋转。阿里大窘,他的拳击竟无法对付金虎的
怪招,就用脚去跺地。然而金虎如泥鳅、如蜘蛛,手脚并举,倏地一弹。阿里眼看
就要跺在驼子脸上,忽然触电似地弹到半空,斜斜地跌出去,整个人訇然倒地。这
时,许多喝茶客人聚到南道拐弯处,看见金虎的精彩表演,齐声喊起好来!阿里恼
羞成怒,耍癞皮地拣起半块废砖,瞄着金虎的脸面企图下毒手。金虎停止转动,嗖
地摸出一把折刀,眼睛里闪烁着雪亮的凶光。厨房后门,顾阿婆、阿福等人也涌出
观看,见这情景,顾阿婆响亮地喊了一声:“金虎,不得行凶!”此时阿里的砖头
已经脱手,呼啸着飞向金虎。金虎不可思议地一滚,滚到阿里脚边。继而他状如一
只安在地上的电风扇,绕着阿里双脚飞快地旋转。旁观者一阵眼花缭乱,只听见拳
击家惊恐地尖叫一声:“啊!”然后,一切都结束了。金虎从容地站起来,合上折
刀,低沉地说一句:“下次惹我,叫你见血。”拳击家双脚蹦跳几下,立即不顾脸
面地脱鞋脱袜。他抱起脚来察看,只见每只脚后跟各有三道白痕,相距约一公分,
长度相等,仿佛量好了似的。再看那袜子,也被刀刃割出三道裂痕,破口处光滑平
整,只有高明的裁缝才能做出这等活计。众人惊叹:若不是顾阿婆喊了一声,这位
拳击冠军的脚筋,只怕早已断作三截了!
窗户里,山羊和骆驼默默地看着金虎的绝技。山羊捻捻胡子,阴沉地说:“这
是早已失传的地躺拳。”
骆驼握着一罐啤酒,瞪圆双眼,手上用力一捏,啤酒窜起尺把高,铁筒变成一
张铁皮……
三楼的小屋安谧宁静。底层咖啡厅这出闹剧,林鹤全不知晓。他已经好多了,
觉得自己可以起床了。但是雪子不让他动,用一根白皙的手指按住他脑袋,说:
“嘘,别起来。你需要静养……”林鹤依她,闭上眼睛。
红印花小字当壹元丢失以后,林鹤的心情一直不好。他不想怀疑任何人,又不
能不怀疑任何人。他被这种怀疑折磨得很痛苦,还必须小心翼翼地遮掩起来。在他
昏睡的两天里,牛司令、大胖、阿里都来看过他;顾阿婆还在床边守过夜;金虎把
遗落在车后座的小盒子送上来;雪子更是日夜厮守在这间小屋里……他们都有条件
神不知鬼不觉地窃走一枚珍邮。确切地说,贼肯定在他们中间!而这正是林鹤最难
以接受的事实。
雪子敏感地觉察到这一点,她陷入深深地苦恼。她多么傻呀,竟把价值二百多
万元珍邮和瓷猫瓷狗那些小玩艺儿摆在一起!可她又怎么会想到呢?她被林鹤的高
烧吓坏了,完全没有注意一只小盒子,随随便便将它往玻璃橱里一摆,就忙着照顾
林鹤。现在她后悔、自责都没有用了,红印花已经被盗走了,而且她自己也有洗刷
不清的嫌疑!雪子尽量装得温柔快乐,但是忧郁的眼神还是在顾盼之间流露出来。
在这种情况下,上次雪子正要吐露的秘密,又被她咽回肚子。林鹤几次问她。
她都不肯说。她神情有些异样,做事情时经常走神。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又像蒙着一
层雾似的。林鹤想起雪子说自己曾犯过罪,心中更是忐忑不安。她犯了什么罪呢?
会不会是精神病患者的臆想?不像,当时她很清醒,还抽着香烟。那么,除了她可
能被迫做过妓女,难道还有其他事情?犯罪,这可不是随便能用的词。会不会是盗
窃?……林鹤猛地打个哆嗦,睁开眼睛。
雪子正在收拾午饭的桌子,她把碗盘叠在一起,又迭又抹,忙碌的身影在秋天
明艳的阳光里闪动,那么利索,那么媚妩。林鹤痛苦地责备自己:你怎么会这样想
呢?是不是发疯了?雪子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?怀疑是致命的毒素,它破坏友谊,
玷污爱情,它会毁掉整个生活!
林鹤决心不再想红印花的事情。他从床上起来,要帮雪子洗碗。雪子不让,他
说自己躺着太问,就抢过碗筷端到厨房里去了。小狗杰克在他脚边绕来绕去,还不
时爬在他小腿上叫一声。林鹤干着家务又感受到家庭气氛,心里完全踏实了。雪子
总是回避结婚这个话题,就像她不肯再谈自己的往事一样,固执得惊人。林鹤准备
在她情绪稳定以后,再和她好好地谈一次……
金虎来了。
金虎很少上楼来。他畏畏缩缩地走进屋,仿佛怕踩脏地毯。他的脸像树皮一样
粗糙,额上沟沟壑壑地布满了皱纹。一双眼睛却闪着机智的光亮,与他满脸忠厚相
不太相称。这个金虎,刚刚打败了前拳击冠军阿里,脊背上尘土还没拍干净,但一
点也看不出身怀绝技的样子。倒是佝接着腰背,看上去怪可怜的。
“我……我想看看老板。”金虎一时找不着话题,有些窘迫。
“你坐,坐。”林鹤指着沙发说。
“那天我不该回来,让你自己走……你病得好厉害呀,回到家,我背你下车,
你也不知道……你口袋里掉出一只盒子,我拣起来交给,交给老板娘了!”
他似乎知道了红印花失窃的事情,想为自己辩解。但是这种辩解很笨拙。他独
自在汽车里找到盒子,拿走红印花,又有谁知道呢?要细分析起来,他倒是很有条
件作案的。然而林鹤告诫自己,不要随便猜疑!
金虎不安地扭动着身体。他好像还有话说,但碍着雪子不好开口。于是,林鹤
对雪子使了个眼色,雪子便离去了。
“老板,我和阿里打架了……”金虎果然说起来。
“为什么?”
“我偷听阿里和客人说话,被阿里发现了,他就要打我。”金虎回答倒是坦率。
林鹤想起那天晚上金虎把门揭了一条缝,见自己上楼赶快把门关死的事情,觉
得这人一向鬼鬼祟祟,便有几分不悦。他淡淡地问一句:“打伤你了没有?”
“没有,他打不过我!”金虎愉快地说。
“啊?他可是拳击冠军呀!”林鹤非常惊讶。“但是你为什么偷听人家说话呢?”
“这个人靠不住。他和两个经常来咖啡厅的东北人勾勾搭搭,拿了人家的钱,
不知想干什么事情。顾阿婆怕他坑你,叫我盯着他点。”
林鹤知道顾阿婆的多虑,便不再责怪金虎。同时,金虎讲到两个东北人,也引
起了林鹤的警觉。他问:“那么,你听到了些什么?”
金虎的表情神秘起来,驼背往前一探,尽量把树皮似的面孔向林鹤靠拢。这时,
他的眼睛显得过分机灵,甚至有些狡猾。某些农民在关键时刻都会有这样的神情。
“他们在谈雪子。阿里把雪子平常的事情都讲给他们听……这还不是主要的。
我听见两个东北人向阿里要一样东西,阿里说,他保证可以搞到!”
“他们要什么东西?”林鹤紧张起来。
“我没听清楚,好像也和雪子有关。你生病的时候,阿里上来过两次,我不知
道他搞什么鬼!总之要当心。”
金虎是个行动利索的人,说完了要说的话,就起身告辞。他刚要走出门去,林
鹤叫住了他。
“你……”林鹤迟疑地说,“我有件事情想问你”。
“什么事?”
林鹤脸微微发红,有些不好意思。但他还是决心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:“金虎
你来时顾阿婆告诉过我,说你在镇上闯了祸,跑到上海避难来了。我想问问,你倒
底闯了什么祸?”
金虎爽朗地笑起来。他挺直腰板,显得十分豪迈,用一种举重若轻的口气说:
“我们镇上有一伙土流氓,欺男霸女,横行乡里。为首的叫大彪,惹到我的头上,
我一火,把他脚筋割断了。派出所所长是大彪的叔叔,到处抓我,我只好逃出来避
避风头。”
“你把他脚筋割断了……”林鹤吃惊地瞪圆眼睛。
“为民除害,乡亲们都叫好!”他想想不妥,赶快又补充道:“不过我在上海
不会随便割人脚筋的。我有武艺,但从不欺侮人!”
林鹤惊叹之余,不由暗想:金虎倒是好汉一条!他渐渐体会到顾阿婆一片用心
了。这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,怕林鹤吃亏,想方设法地在暗中保护他。金虎虽然开
车技术不好,却是一个真正的保镖。有他在身边,林鹤感到安心。
金虎见林鹤没有责怪他,脸上还挂着笑容,便放心地退去。开楼梯门时,差点
撞到一个人,金虎一看,正是他的冤家阿里!金虎瞪他一眼。那拳击家却像被打掉
了威风的猫,点头哈腰地给金虎让路。
林鹤看见阿里进屋,颇感意外。这座楼真的不太平起来,人人都像藏有秘密,
又搞不清他们是何居心。东北人向阿里要一样东西,会不会是红印花?林鹤心中升
起了疑云。
“我只说一句话就走——一句话!”
阿里竖起一根手指头在空中摇晃。他以上海人的敏感,当然看得出林鹤的心情,
所以抢先这样表白。阿里喜欢显示自己运动员的身份,一双白球鞋十分耀眼。身上
一套米色的休闲服装,也与运动服相似。他是那样一种人:不喜欢出力,靠摆噱头
混日子。他曾经出过风头,因而瞧不起普通人;见到比他高一等的,比如有钱人,
他就拿出全套逢迎拍马的本领。阿里当保镖实在不合适,他决不会为任何人拼命。
如果遇到危险,他准是第一个逃命!
“有什么事就说吧。”林鹤对人客气,说这话时尽量面带笑容。不过,听过金
虎的话,他对阿里的印象明显不好了。
“咖啡厅里有两个可疑人物,我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牌。”阿里说到这里,故
意停顿一下,眼睛闪出油滑滑的光亮。“他们是东北人,一个叫老六,一个叫老七,
放高利贷的。黑道,绝对是黑道!他们说,雪子欠了一大笔钱,他们要问她讨债。
老板,这事情我看挺麻烦的……”
林鹤单刀直入地问道:“听说他们让你搞一样东西,你答应了。可不可以告诉
我实话,他们要什么?”
阿里的脸顿时涨红了,吭吭哧哧半天回不出话来。他看见林鹤尖锐的目光,觉
得不说实话实在交待不过去,终于开口说道:“他们要我记下雪子行动时间表,比
如什么时候出去,什么时候回来,什么时候在咖啡厅……他们给我不少小费,我贪
小便宜,把钱收了下来。不过,我给他们的时间表是假的,我自己随便编出来骗骗
他们。我才不会那么傻呢,嘻嘻!”
“你要当心。这些黑道人物不会白给人钱的,你不要因小失大。再说……”
“我保证不做这种事情了!那两个东北人怎么办?只要你老板一句话,我三拳
头打他们滚到马路当中去……”拳击家吹嘘地说。
“不要乱来!他们要向雪子讨债?你把这事情说得再详细一些。”林鹤双眉紧
锁起来。
“他们说雪子欠的债,是她一辈子也还不清的。具体怎么回事,东北人不肯告
诉我。噢,对了,他们还说,雪子逃到哪里,他们追到哪里,雪子永远也不会有自
由!”
“永远没有自由……”林鹤身体一震,低声重复道。这话正是雪子说过的,看
来话出有因。
“唉,雪子有麻烦……好,我的一句话讲完了!老板你休息,我要走了。”
林鹤正色说道:“阿里,你不要再和金虎胡闹了。现在情况复杂,你应该尽责
尽力,也算帮我的忙!”
拳击家一跃而起,大声说:“我保证做到!”
林鹤心情很沉重。接二连三的事情,使他感到危险罩着这座小楼。顾阿婆说,
雪子半夜出去,恐怕和这两个东北人有关。她想独自解决这些麻烦,所以不肯对林
鹤说明真相。也许她怕林鹤受牵连。林鹤暗自下了决心: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,他
都要帮助雪子。他甚至闪过一个念头:上哪里买把枪藏在身边!接着,又为自己的
念头感到惊讶……
“雪子!雪子!”
林鹤喊了两声,没人答应。他想起刚才和金虎谈话,雪子回避了。她可能去了
底楼咖啡厅。林鹤急了起来,换下条纹睡衣睡裤,套上一件羊毛衫,就要下楼去看
看。忽然,林鹤发现雪子的手袋不见了!他恍惚记得雪子回来拿过一次东西,也许
就是拿手袋。这么说,雪子要出门,那更是危险啊!
林鹤急忙下楼去,却看见顾阿婆拉着雪子的手,从楼梯拐角处转了上来,她俩
亲亲热热说着话,顾阿婆耳朵聋,一口苏北腔格外响亮。林鹤松了一口气。他发现
雪子脸色不太自然。
“看看吧,他出来找了!我说过他一时也离不开你,你出去总要跟他打个招呼,
不然他要急死了。我说得对不对?”顾阿婆呵呵地笑着,牵着雪子的手交给林鹤。
“顾阿婆,你也上来坐坐。”林鹤招呼道。
“不,不。我要帮阿福杀鱼。”顾阿婆边说边下楼去。
林鹤看着雪子:“你怎么了,不说一声就出去?”
雪子避开林鹤的目光,将手袋往床上一扔,坐在沙发上。她脸颊上有两朵红晕,
像肺病患者似的,这是由于紧张的缘故。她的双眼皮神经质地眨动,频率很高。目
光却是慌乱的,仿佛被人出乎意料地打乱了计划。林鹤与她的视线偶然接触,就发
现一种不寻常的东西。种种迹象使林鹤相信,雪子这次外出有着特殊的意义。
“你到底要上哪去?”
“走。”
“走?”
“离开你,离开这里!”
林鹤惊愕得说不出话来。他顿时明白了,若不是顾阿婆拦住雪子,他可能永远
失去雪子了!这太不寻常了。雪子在想什么?她难道真的是一只蝴蝶,从窗外飞来,
忽然又从窗口飞走吗?
是时候了,必须把一切都搞清楚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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